这位女画家进窟开启敦煌艺术生涯:这才是生命的享受 当前观点
文丨水中天
敦煌研究所很小,坐落在莫高窟旁的寺庙里,环境幽雅,清静、别致。因为所里的人都是艺术家,大家的初衷是临摹壁画,文化人在一起有共同语言,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亲切和谐。一连几天,李其琼被安排带进洞窟看壁画,多彩多姿的人物造像和飞天形象,让她痴醉神迷。
她印象最深的是莫高窟年代最久远的北朝洞窟,其色彩朴素,线条简洁流畅。当她看到254窟墙壁上的舍身饲虎图的时候,深深地被画面吸引住了,她久久地伫立、凝视。眼前的萨陲太子活生生地两手合掌,头朝下纵身一跃,双脚踏上悬崖,在万壑之中的那种凛然英姿,极富艺术感染力。接下来临摹就开始了……
(资料图)
练线描才是画好壁画的一半,但也只是壁画的外在形式。壁画还有它的内在功夫——读经书,这样才能达到外在的准确与内在的传神相协调。壁画是对佛经形象的诠释,如果不读经书,就不知道里边的神态所传达的真实内涵,画出来的东西就是死的,没有灵魂,没有血液的流动。从画壁画开始,李其琼就像佛门弟子一样虔诚读经。初读经书枯燥难懂,不知道所云何意,在经过一段时间之后,方才慢慢地悟出了佛经的义理,再画壁画的时候,这些画面就更加传神生动了。
1956年,李其琼与几个同事一起被派到榆林窟临摹壁画,榆林窟在瓜州的南面,距离莫高窟160多公里。他们用一天的时间走完了这段路程,女人被安排住在一个没有门的洞窟里;男人住在佛爷殿一端,另一端是露天场地。彼时的条件着实太简陋。
榆林窟开凿在榆林河峡谷两岸直立的东西峭壁上,因河岸榆树成林而得名。此地离最近的一个村庄也要十四里路,粮食、蔬菜都要到村上去买。面粉、萝卜、土豆、大葱,要靠人背,喝的是靠河挖掘的一口老井里的水。这条河是祁连雪山的水流冲刷出来的河床,河水清纯甘甜。唯一的消遣是在榆林窟周围散步,看远处的雪山,一望无际的戈壁草原,听奔流的河水哗啦啦流淌……
李其琼在25窟临摹唐代壁画,榆林窟的修造年代大致和莫高窟相同,其壁画艺术特点、风格也十分接近。同样用线描表现形体,用艳丽的色彩表现服饰,很精,给人以美的视觉冲击,让人不得不赞叹先人至善至美的心境造诣。
李其琼觉得这是锻炼自己线描的最好机会,她就是在这一时期临摹功底日臻提升,绘画功力逐渐完善。荒凉的地方自有荒凉的寂静,这样的环境能让浮躁不安的心沉静下来。在临摹壁画、朗诵佛经的愉悦中李其琼度过了一段最美好的时光,成就了自己的人生,每每回忆起这段日月,都让她怀念不已。
也就在这段时间,敦煌莫高窟研究所决定出一套《敦煌艺术小丛书》。李其琼很想通过这次临摹壁画的出版,来提高自己的绘画水平。爱人孙儒僩也支持她,并帮她选择临摹题材,鼓励她大胆创作。于是,她选了两本创作。后来,这一套丛书多次印刷再版,并作为学习临摹壁画的最好教材,深得国内外美术界朋友们的好评。
20世纪50年代,是一个特殊时期。1957年,在榆林窟临摹壁画的画家们突然接到通知,所里要他们马上返回莫高窟参加“反右”运动。李其琼很是不理解:一个画家与右派有什么关系?后来她被划定成了“右派”。李其琼先生是个一心为了绘画,为人处世简单大方的艺术家。她从学校毕业到部队,又从部队到敦煌,目的就是为了画画。在不让从事临摹壁画工作期间,她失去了自己多年来最喜欢的职业,有点郁郁寡欢,不愿意和任何人打交道。虽然几年来的洞窟生活使她变得越来越坚强,原来瘦弱的她现在也能扛着粗重的木梯在洞窟上攀上爬下,也能把绘画木架从一个洞窟搬移到另一个洞窟。
过了一些日子,依然戴着“右派帽子”的李其琼被通知可以临摹壁画了。只要能让她进洞窟心情立马好起来,她觉得只有壁画能让她静下心来,与远古艺术对话,彼此沟通,以至于难舍难分,这才是生命的享受!
唐代时期的壁画,蕴藏着盛大气象,从壁画人物的形象,就能看出唐代百姓们的富足生活。唐朝人以胖为美,把瘦弱者看作病态,壁画中人物的相貌特征,是画家按当时特定时代对美女的要求创作的。她们的服饰鲜艳、以大红大绿为主色调,圆圆的脸蛋肉乎乎的红润而有光泽。额上贴着花贴、蝴蝶贴,目光温和清澈,露出幸福的微笑。从她们和善的目光里就可以看出生活在一个好时代的人是多么的幸福快乐。
有很多人认为菩萨是女身,敦煌莫高窟唐代壁画菩萨却是女身男面。菩萨长有胡须,让人很难理解,佛经认为:佛无性别,女身必须转身为男性,才能进入佛的世界。佛也根据女性与生俱来的温和柔顺的天性来阐释菩萨心肠。菩萨是随形而变的,叫方便变化。李其琼想着想着就不生气了,她的心灵得到了安慰。她想:这样遭受的不公是不是很像唐玄奘西天取经路上遭遇的磨难?她决心在壁画中寻找自己的前世今生。
有一天,从早晨画到晚上的李其琼,打着汽灯继续作画,这是莫高窟最南端的138窟,洞窟的门直接延伸到鸣沙山的深处。所有的人都入睡了,四周一派寂静。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黄沙飞扬,有一只饥饿的狼跑来寻找可以充饥的食物。它的眼睛在黝黑的夜晚放出绿光,就在不远处盯着她看,发出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嚎叫。她浑身哆嗦着,颤颤惊惊扑到香案上,搬起香案迅速堵住洞门。她知道此时没有人能来,吓得她大气也不敢出,心里想着是福是祸就看自己的造化了。她与饿狼一直周旋到天亮,惊吓过度,浑身冰凉。这时,李其琼已经有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了,更没有水喝,可她并没有觉得头晕目眩,或者因饥饿引起的少气无力,而是气定情专,画笔飞扬。随着手的起落,板面上勾出一条条朴素流畅的线条。这是一个多么寂静惬意的早晨,她搬挪香案,打开洞门,一阵清凉的风吹进洞窟,她深吸一口新鲜空气,步出被困了一夜的洞口,看见了沙地上如梅花一样的狼爪印。过后,爱人孙儒僩埋怨她不该这么痴情壁画,她微微一笑,很淡定地说:“有佛祖保佑,是善良的菩萨救了我。”
【大敦煌·匠心】李其琼的敦煌艺术生涯①
(奔流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