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旮洞记忆之:茴窖
周忠应
我老家是岳阳县月田镇大桥村的兰棚组,兰棚组、炭棚组、中屋组坐落在云雾山脉的一条峡谷中,统称许家洞。我们那儿,家的读音是“旮”,大家(旮)都叫许旮洞。许旮洞没有许姓人家,基本是周、陈、龚三大姓组成。
许旮洞是没有洞的,我们那儿把小小的峡谷都称为洞,就像韶山的滴水洞同样没有洞一样的道理。山旮旯的日子朴实,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许旮洞基本上没有水田,仅有的几块稻田,如斗笠般大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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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我们大队组织群众开荒种地,把村庄附近的山都开垦成坡地,坡地是种红薯的好地方,红薯长得特别大,重的有两三斤。红薯在我们那儿叫作茴,抑或茴坨。秋天收回家的红薯,绝大部分做成茴丝,晒干后装在家里的大木桶里,当成生活的主粮。
剩下一些红薯,一部分用来做茴种,另外一部分用来煮茴饭吃。到了冬天,存放在茴窖里的红薯可显得珍贵了,煮出来的饭又香又甜。父母一般还叮嘱孩子别去茴窖偷茴吃,吃了生茴会痛肚子的。
你所不知道的就是,山村的孩子都有偷红薯吃的经历。当父母出工去了,我们便常常下到茴窖里,偷一坨茴上来,用清水洗干净后就啃起来。这时候的红薯特别甜,咬起来又脆又嫩,口舌生津,比现在吃新疆的哈密瓜还甜。
我们许旮洞人喜欢把茴窖打在自家的堂屋,或者卧室里。我们家的茴窖打在父母的卧室里,上面是一个四方的入口,平时用木板盖住。去茴窖得先移去上面的木板,然后从洞口跳进茴窖。茴窖的正中是不放红薯的,里面是一个垂直的圆形洞井,大约深一米至一米五的样子,跳下去刚好没掉我的头。茴窖里几乎没有光亮,但我非常熟悉里面的环境,随手一摸便能摸出一坨茴来。
茴有很多品种,我家一般只种两种,一种是白茴,皮是白的,去皮的时候,里面便沁出白色的浓汁。刚收回来的白茴咬起来生硬,还有一种涩味,当放到茴窖里存放一个月以上,白茴的肉更变嫩变脆了,而且甜香可口。另外一种茴叫安坨茴,皮是鲜红色的,但特别薄,无论什么时候吃,都是细嫩细嫩的,比上等的梨子还好吃。安坨茴很少放到茴窖里,因为它容易腐烂。
冬天,茴窖里特别暖和。有一次,妈妈要我上山打柴,为了偷懒,我就藏在家里的茴窖里。吃饱了肚子后,躺在茴窖的地面上睡着了。中午,当父母进房的时候,听到茴窖里的呼噜声,才知道我躲在里面,睡成了一条懒虫。
茴窖里除了储藏红薯,家里还有值钱的谷酒、剁辣椒、酸萝卜、野生猕猴桃都收藏在茴窖里。酒香、酸菜香,还有红薯香、野果香充满了整个茴窖。小时候,我们兄妹玩躲猫猫的时候,也经常藏到茴窖中。最小妹妹怕黑,只有她不敢下去。从茴窖里出来,得靠一定的技巧,把手从茴窖里伸出来,牢牢地抓住地面,然后一跃而起,再把双腿慢慢移出来。
如今,我已是做爷爷的人了。两个外孙出生在东北的沈阳,那里没有茴窖,自然体验不到我们童年的那种快乐。14岁那年,我们举家从许旮洞搬迁走了,40多年来再也没有进过茴窖,再也没有品尝过又脆又甜的红薯。我的童年已经窖藏在山村的茴窖里,成了一种记忆的茴坨。